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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十点读书(ID:duhaoshu)
在当代文学界,苏童被誉为“最了解女人,最擅长写女性的作家。”
莫言就曾说过:“苏童作品中对女性的把握,是天生的。他对女性情感的把握准确,是我望尘莫及的。”
的确,苏童的作品将女性心理描摹得深婉细腻,读来百转千回。
其中中篇小说《红粉》,就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特点。
《红粉》中的两位主人公秋仪和小萼,都是翠云坊的苦命女子。
两人惺惺相惜,情同姐妹,但在生活巨变中,面对生存压力和情感抉择,这对姐妹反目成仇,最终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。
两人都出身寒微,经历也颇为相似,但秋仪性格刚烈有主见,小萼柔弱怯懦爱依赖,这迥异的性格注定了她们不同的命运走向。
凡事有迹可循,一切皆为因果。
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性格,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。
故事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,风月场所被取缔,政府要对娼妓进行劳动思想改造。
一辆卡车载着翠云坊的女孩们,驶过坑坑洼洼的街道路面,晃晃荡荡驶向令她们恐惧的未来。
卡车经过城门时放慢了速度,这时一个身影纵身一跃,跳下了卡车,一转眼消失不见了。
这个人,是秋仪。
她和翠云坊的其他女孩一样,不理解劳动改造意味着什么;不一样的是,她不愿接受别人的安排,要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。
可能有人会苛责她不愿接受改造,是思想落后,可是对于一个16岁就被卖进青楼的女孩,她赖以生存的营生突然没了,站在她的角度,怎能理解得了生活的如此巨变。
乘着夜色,秋仪又回到翠云坊。
她不是来寻求庇护,而是要取回她攒下的首饰细软,那是她以后的生活保障。
离开翠云坊,秋仪去找了老浦,这个她从17岁就倾心爱着的男人。
17岁时的秋怡,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,渴望着一场纯粹的爱情。
为此,她拒绝了许多男人,直到等来了老浦。
可是,一个欢场女子该怎样表达她的爱情呢?也许只能是不跟她爱的男人要钱。
是的,秋怡和老浦在一起,从来没要过老浦的钱。
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,呵护着心里至纯的爱,也维护着自己特有的尊严。
老浦也终究没有辜负秋怡,把秋怡领回了家。
本以为从此有了一个可以避风躲雨的港湾,不料秋怡的身份很快被老浦的母亲识破。
浦太太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,秋怡不在乎浦太太尖酸刻薄的言词,她只在乎老浦的态度。
对于女人而言,哪怕被全世界抛弃,只要爱的人不离不弃,她依然能鼓起生活的勇气。
可令她失望的是,老浦最终站在了母亲一边,含蓄地说要给秋怡换个住处。
秋怡悲愤地拒绝了,她把老浦掏给她的钱拦腰撕断,摔在老浦的脸上,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带给她短暂温暖和希望的房子。
小仲马说:“女人有时候会容许别人欺骗她的爱情,却不容许伤害她的自尊。”
这也正是秋怡果决离开的原因。
谁说人在屋檐下,就一定要低头?
恰恰相反,人越是在低处,越是要抬头。
这样,你看到的才不止是眼前的一滩烂泥,还有头顶的万道霞光。
命若比纸薄,心须比天高。
困境能困囿的是躯体,不能折损的是骄傲。
所以,即便身处泥潭,也要保持尊严,要让自己那颗骄傲的心,高高在上,纤尘不染。
秋怡跳下卡车的时候,一旁的小萼也想跳,但是没有勇气。
从她进翠云坊的第一天,就把秋怡当作了自己的主心骨。她不知道,往后离了秋怡,自己该怎么办。
卡车把小萼她们拉到了山洼里的劳动营,交待给她们的任务是,每天缝完三十条麻袋。
别人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,可是小萼不行。
她甚至因为缝不完麻袋而选择自杀,幸亏被值班士兵及时救下。
秋仪常常让老浦给小萼送些糖果之类的东西,就是这份温暖的情谊帮助小萼熬过了那些艰辛漫长的日子。
小萼劳动期满,选择去了钱少活轻的玻璃厂上班。两年的改造,还是没有改掉她好逸恶劳的毛病。
从劳动营出来,小萼去找老浦,让老浦领着自己去看看秋怡。得知二人已分道扬镳,她感慨了一阵,便不再提去看秋仪的事。
因为此刻她心里打起了小算盘,她在老浦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:
虽然老浦的境况已今非昔比,房产被政府没收,巨额存款也被银行冻结;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小萼认定老浦还给得了自己一份安稳的生活。
明知道秋怡心里还深爱着老浦,可为了给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,小萼还是处心积虑接近老浦。
就这样,秋怡和小萼之间曾经深厚的友情,在生存利益的冲撞下,变得支离破碎。
小萼终于如愿嫁给了老浦,婚礼极尽奢华,这几乎花掉了老浦最后一点家产。
二人婚后的生活分外拮据,但小萼还是辞去了玻璃厂的工作,待在家的她异常烦闷,于是渐渐迷上了打牌;继而儿子的降生,更加重了他们的经济负担。
此时的小萼依然不知节俭,甚至还因为老浦为节省开支辞退保姆的事,大哭大闹。
为了满足小萼的物欲,老浦铤而走险贪污公款,事发后被执行枪决。
不能控制欲望的人,终将为欲望买单。
失去了依傍,小萼只好背着儿子又回到玻璃厂上班。
微薄的收入支撑不了娘俩的开支,于是小萼又“重操旧业”:为了省下房租,她与房东私通,被房东太太发现后,赶了出来。
眼前这流离失所的日子,就像一片苦海,小萼还是觉得只有男人才能泅渡自己。
恰在此时,一个北方男人来玻璃厂收购瓶子,顺便也“收购”了小萼。
在小萼看来,这个男人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,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松手。
于是她狠心将儿子丢给了秋怡,跟着男人远走他乡。
小萼后来的结局,小说没有交代,但应该也不会幸福美满。
就像她在嫁给老浦的时候,她也以为自己能好好过日子,但是她的好逸恶劳,最终逼死了老浦,也把自己推入深渊。
把命运的藤蔓缠绕在别人身上,怎么可能挺得起腰杆。
没有一枚香甜的果实不带着汗水的味道,那些吃不了生活苦的人,也注定尝不到生活的甜。
从老浦家离开,心灰意冷的秋怡来到一家尼姑庵削发为尼。
这期间老浦来找过她,想与她重修旧好,可骄傲如她,自然拒绝了。
她本打定主意余生就与青灯古佛相伴,不料父亲去世,她回去奔丧,再回尼姑庵时,却被拒之门外。
原来尼姑们知道了她之前的身份,个个义愤填膺,佛门净地岂容玷污?她们用清水反复清洗庵堂,无论秋怡怎么哀求,也不肯再接纳她。
被拒之门外的秋怡,伤心欲绝。眼前的现实就像是被命运设计好的圈套,无论她怎样挣扎,也无力逃脱。
走投无路之下,秋怡又回到家,可是没有了父母的家,哪还是家。
姑妈一家人对她很冷淡,整天摔摔打打。尽管秋怡表示只是暂住这里,有合适的人就嫁了;但他们不相信,她一个浪荡惯了的女孩还能收心过寻常日子。
姑妈一家人的担忧未尝没有道理,旧时的娼妓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,尽管她们社会地位低微,饱受歧视,但她们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。
所谓由奢入俭难,见惯了富贵锦绣,确实再难咽下粗茶淡饭。
但秋怡不一样,在她被浦太太赶出门的那一刻,在她被尼姑庵拒之门外的那一刻,她就看透了:
昔日繁华,不过是过眼云烟,有一份安安稳稳的生活,才是实实在在的幸福。
她甚至后悔当初的那纵身一跃,如果她当初像小萼一样,被拉去劳动营,现在也不会沦落至此。
翻云覆雨,祸福难测,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。
秋怡终究是嫁了,嫁的是东街的冯老五,一个鸡胸驼背的小男人。
昔日翠云坊的姐妹们都不相信:秋怡,这个当年翠云坊里最红的姑娘,会甘心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。
但秋怡不在乎别人怎么看,她会和街坊那些普通媳妇一样,一早去公厕倒马桶。她身上再也见不到昔日翠云坊头牌的影子。
于她,看得透繁华,自然就守得住平淡。
秋怡唯一的遗憾是,自己不能生育,她做梦都想有个儿子。
人生就是这样,有太多事与愿违,但也总会有得偿所愿。
小萼临走前把儿子丢给了秋怡,恰好令秋怡的人生获得圆满。
小说的结尾,小萼的儿子有一次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胭脂盒,把它在地上滚着玩。
秋怡见了,告诫道:“这是一只胭脂盒,小男孩不能玩。”
那一刻,她透过胭脂盒,依稀看到了老浦、小萼、自己,以及所有在胭脂红粉中打过滚的身影。
有人大彻大悟、洗尽铅华,如自己;有人贪恋繁华、始终舍不得拍去身上的脂粉,如小萼。
表面上,秋怡和小萼都嫁了人,殊途同归。
但她们的选择有本质上的不同:秋怡嫁给冯老五,是跟生活达成的和解;小萼嫁给老浦、北方男人,是她始终不能摆脱对男人的依附。
而这一切,都是由她们的性格决定的。
小萼在劳动营接受思想改造时对妇女干部说:“你们不怕吃苦,我怕吃苦,你们是良家妇女,我是天生的贱货。”
这种自轻自贱的思想一步步牵引着她走上不归路。
而秋怡在被姑妈质疑“嫁了人之后,你能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吗?”她斩钉截铁地答:“当然能,别人能我为什么不能?”
这种自尊自强的性格最终让她回归正途。
你看,所有命运,皆为因果,一念成魔,一念成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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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 者:由缰 文 章 来源 十点读书(ID: duh aoshu),超3000万人订阅的国民读书大号。 转载请联系十点读书。 -END-创投延伸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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