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极地远处,是为夭阏台。我与你,以念相牵,因台结缘。汝之悲欢,终以吾梦为鉴。
——题记
【七】
(资料图)
转眼那男子便到了辞行之日。
绾桦在门口送别。
“夭阏台据说是个很远的地方,不好找的。”几经思躇,绾桦对那男子如是说道。
“婆婆不必因此忧心。”
“你本有大好年华,又何苦如此?”
何苦去寻一个缥缈至极的去处,寻到最后只落得白发苍苍漂泊天涯的下场?
你又不似我,生来便在夭阏台枯度岁月……
“我只是想知道,夭阏台是否如传说中一般无二。倒是这几日借宿,实在多有叨扰,辛苦婆婆了。”
男子拱手行礼。
目送着男子离去的背影,绾桦没来由地想起了夭阏台。
许久未曾回去了。
竟真的会想念。
绾桦极目望向北方,层层山峦,重重云雾,都一一在眼底展开。若要翻山越岭而去,绝非易事。
更何况……
绾桦眸中一暗。
夭阏台又岂是仅仅相隔万水千山?
清流汩汩出声。
绾桦掩篱回身,走至后院取水。院后小溪极清极凉,偶尔掠过几条鱼影,便添了几分生机。
取水时,水滑过指尖,绾桦顺着小溪看去。
虽说绾桦的记忆模糊了不少,对当初一路颠簸来此的经历已忘了大半,但她犹记得自己是一路顺着水寻到此处的。
如此说来……
这水与溟濛水可是通着的啊。
【八】
结束了一天的劳碌工作,目乔觉得,自己也许该去买些零食犒劳犒劳自己。
于是她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。
但她没有抬头看月。
从超市出来后,目乔拎着一大包零食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,身后灯影如霓虹,似乎变得比原先还热闹了。
目乔一路只是低着头走。
一时没注意,手中的袋子似乎撞到什么。
她抬起头,注意到那是一柄伞。但看着拿着伞的过路男子无所察觉的模样,浮到嘴边的道歉又落回心里。
目乔有些尴尬。
所幸,快到家了。
拿钥匙,开门,开灯。
目乔将袋子向桌上顺手一放,躺在沙发上,盯着白墙出神。
又是一天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她发现自己不再愿意拿起画笔。当初那个豪情万丈定要画出一番天地的少女,终于淡下了曾经最热烈的梦想。
好一个“所之既倦”!
好一个“情随事迁”!
与当初判若两人。王逸少果不相欺……
叮咚——
是朋友发来的消息。
——快,看一下这个,和你上次散心回来画的画好像啊。
文字在眼前排开。
零碎的,一两个字便成一行的文字直勾勾坠入目乔眼底,恍惚间就成了倾倒的高楼大厦。
目乔点开朋友发来的图片。但见一条大道,尘烟弥漫,隐隐有马匹奔过的痕迹。
——确实有点。
——但我的画上有高台,这里没有。
朋友的消息发得很快:
——是啊是啊,我还是觉得你的画更好看些。
……
这一日是怎么结束的呢?目乔不知道。
她只记得睡去前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画——是另一幅,在那里,到处是山,到处是花。
【九】
晨曦未至。
绾桦被敲门声惊醒。
又有人来借宿了么?她套上披风,推开木门。篱外立着一年轻女子,服饰异常简单。
远远看去,似乎颇有眼缘。
“姑娘,先进来罢。”
那姑娘不似他人,并未客气许久,只是微微鞠躬作谢,便随绾桦进了门。
“姑娘如何称呼?”
那姑娘眼中神色迷茫,小心翼翼开口答道:“我姓许,叫许目乔。请问您是……”
绾桦微微颔首:“他们称我一声木华婆婆。”
“哦……好的。那……木华婆婆,请问您知道这是哪里么?”
“你不知这是何处,为何会现身于此?”
“其实……我也不清楚。”
目乔的确不知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,来到此处的记忆一片模糊,仿佛她自自然然本就生活在此。
身侧有溪,她下意识顺水而行。
不知多久后,溪流涓涓,穿入一间木屋的后院,她便绕至前门,寻到绾桦。
“既如此,那目乔姑娘欲往何处去?”
目乔眼底神色仍是茫然。
“也是不知?”
面前姑娘颔首承认。
【十】
目乔觉得,绾桦似乎可信。
面前的老婆婆鬓发如银,然精神矍铄,瘦削的身形未显病弱,反增窈窕干练,虽眉目清冷,却因着皱纹多了慈祥悲悯之态。
想来年轻时是个刚强之人。
“姑娘不必紧张。”
绾桦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。说来也怪,自目乔立在篱前,绾桦便觉颇有眼缘,几番问答下来,虽是毫无所获,反却更具眼缘了。
她在此不知多少年,如此奇事也只今日遇上一回。
不知觉间,绾桦主动提起欲尘封的话题。
“你可知夭阏台?”
夭阏台?
目乔错愕,忽然见老婆婆面上神色严肃,才意识到并非玩笑。
“从未听过,只是觉得这名字似乎很是苍凉。”
夭阏者,夭亡也,阻隔也。
绾桦神色松弛下来。
“是啊,是个苍凉的地方。”
【十一】
老人的话匣子开了便收不住。更何况,自夭阏台算起,绾桦从未向谁说起自己的经历。
现如今不同。
面前的孩子竟分外受到信任。
曾经的经历,终于化作话语,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夭阏台是个苍凉的地方。
天高路远的,实在很是好看。
那里只有一个人。
冷冷清清。
夭阏台极高,上可断云霄。
但那里只有一个人孤清地住着。
风很大。
一刮风,就尘土飞扬。
但是很美,尤其是落日。
可是真的太孤独了。
孤独到令人心慌。
所以现在的夭阏台,已经不再有人了。
……
说着说着,从夭阏台说到面前的木屋,说到多年来来此借宿的匆忙过客,说起他们天南海北的经历,最后提及,他们都向往着夭阏台。
最后,绾桦问道:
“孩子,你想去夭阏台么?”
【十二】
夭阏台。
那自然是想去的。
顺理成章地,目乔应了下来。
“我也许久未曾回去了。”
一句话,似叙似叹,又激起老人家的几番唏嘘。
绾桦微闭双眼,想起过去这些年来每一次听到夭阏台的场景。她不知人们匆匆寻找夭阏台有何用意,每当问起,他们的回答似乎都是两个字:
好奇。
他们只是好奇夭阏台的模样,却误将其当做自己一生的追寻。
绾桦从不肯在他们面前提起夭阏台的位置。
今日不同。
她想回家了。
“孩子,你既也想走,便收拾收拾东西,随我一起罢。”
绾桦忽然又想起什么。
“是了,你没带什么过来。我看你与我年轻时身量相仿,不如带几套我从前的衣裳,权作换洗。”
“其他一些东西,我会带上。”
二人终于踏上北去的路。
北风猎猎,二人衣袂纷扬而起。
夭阏台,远在天涯。
诗曰:
昔者有神女,独居夭阏台。
玉座冰成魄,云裳雪作钗。
长风千年去,孤鸿万里来。
虚无度岁月,香骨化尘埃。